文:錢君匋
在上海從我學習書畫篆刻的學生中,戚谷華是有才能有個性的一位。談起我與她的交往,還要追溯到七十年代,那時屬於「論文範文」後期,我在上海文藝出版社工作,政治上屬於「靠邊」一類,但身心還算自由,在家裡半公開地作畫、寫字、刻印,很為充實,每天到單位,除了看報、學習沒有多少事情要做。這些日子每次我到食堂午膳,總看到一個女孩——其實已經二十歲,比我早到,默默地排隊買飯用餐,隨後又匆匆地趕回辦公室去。後來別人告訴我,她的時間抓得很緊,不願意有松懈閒聊的時候。因為她的相貌很像我的朋友孔羅蓀,我就猜想她是羅蓀的女兒,對她比較注意,後來見面多了,問了她姓名,才知道姓戚,名谷華,不是羅蓀的女兒,但是我們就這樣認識了。
後來谷華就隨別人到我寓齋來向我問藝,以當時的形勢和我的身份,接待一位本單位的同事,還算不上犯錯誤,交往逐漸多了起來。谷華和別的女性不同,她勤於書法,不太喜歡纖細秀麗的風格,練得一手雄健的顏字,非常傳神,我不由暗暗稱奇,而她的性格,外表似乎很文弱,內心其實是很堅韌的,對於是非曲直,心中憎愛很是分明,並不人云亦云,隨波逐流,談到一些世事的不平,她就很激動,目光灼灼,言辭也猛利起來,儘管這些事情大多與她個人的利害並無關係。但一談到藝事,她就很快地轉換情緒,沈浸其中,樂而忘返。她對朋友、師長很尊重,為人處事認真,有責任心,女性的細緻周到時時流露。在我交往的年輕朋友中,她是可以放心托付的一位,在她身上「丈夫氣概」和「兒女情長」統一得很協調。
谷華對藝術能學一行專一行,沒有出色的成績不會隨意放棄。書法之外,也愛好繪畫、篆刻,但篆刻似乎終於沒有操刀刻石。對於書籍裝幀也有濃厚的興趣,她喜歡質樸檏簡練的風格,後來她為我的《錢君匋作品集》作了書面裝幀,大致體現了她的藝術追求。
谷華定居香港後,研究書藝之余,主要從事青少年和知識婦女的書法教學,於此她一貫認真務實的風格又表現出來了。因此在港深得青少年的愛戴和社會的好評。谷華素有口才,表達生動,深入淺出,她的授課自然人人歡迎,這是她成功的重要因素。近年來她曾多次舉辦師生書法展,去年我曾收到她在香港出版的書展專集,這是她治學成績的檢閱。谷華作為上海的女書法家,成為香港出眾的書法教育家,桃李滿枝,稱譽南國,為弘揚民族傳統藝術,促進滬港兩地的文化交流作出了努力,值得贊揚。
還值得欣喜的是,谷華在教學之余,個人的藝術探索也有新的進境。她以顏楷作底,轉攻行草,寫得清勁灑脫,墨色淋灕,當然勁健中畢竟還透露出幾分女性的藴借和婉麗。觀其近作,昔日顏體的形貌正逐漸消退,又多了一些明代文士的淳雅。也許是她近年又研習過宋元法帖,或是上溯二王吧,或許是南國清靈的山水給了她固有的靈感吧!
記得有一次她來我的書齋,對我案頭新刻的一方朱文印「幽谷芳華」情有獨鍾,且含「谷華」二字,更認為有緣,我就割愛相贈了。古文字「花」、「華」相通,中國的書法本來就是幽谷中芬芳的奇葩,谷華是出色的園丁,書法又一枝論文範文,此印是得其所在了。
新年伊始,谷華的書法集即將付梓,可喜可賀,我國的女性承擔的社會責任甚重,藝事上有成就不易,有性格有魄力者更難能可貴,我祝谷華的藝術有更新的境界,也希望這些藝術能通過當代中青年的努力更加發揚光大。寫上這些,作為我的勉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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